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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庄学

长篇散文《走出夹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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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4 17:4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走出夹河滩与爷爷有着极大的关系。
是爷爷带着他的大儿子走南闯北,除了生存以外,还见识了不少的世面。父亲觉得外面比前王村大多了,比翟镇街也大多了,即使夹河滩也不算大地方了。比如说西安,就比当时的洛阳大。父亲到西安,是按照爷爷的安排躲抓壮丁躲去的。那时父亲的叔伯哥在国民党部队当连长,父亲就跟着他的部队到了陕西华县一带,而后又到了西安拉洋车,相当于现在的出租车司机。好在年轻,父亲自己养活自己不成问题。父亲给我说过一件事,顿觉好笑。大概是1936年左右,张学良为西安市引进了城市公共汽车,提升了城市硬件建设。可是,公共汽车却影响了拉洋车的生意,洋车行业就举行罢工抗议。罢工的结果如何父亲没说,该拉洋车的还拉洋车,该跑的公共汽车还跑公共汽车,想必新与旧先进和落后取代的过程是渐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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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4 17:48:22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是老大,老大的肩上就承担了更为沉重的担子,父亲的的确确成为了爷爷的左膀右臂。13、14岁时就跑到了新安县的石泉,那里主要是砖瓦窑多。干窑场,付出的艰苦难以言说,同去的父亲的一个叔伯哥就是病死在了那里。后来又跑到陕西华县的迟水(音),碰到了同村一个牲口经纪人叫宜洛的,爷爷帮忙往陕西赶牲口,父亲就帮人家做杂活。做杂活对一个孩子来讲不容易,下着大雪,酷寒异常,衣着单薄的父亲还得上山打柴禾。西安事变,蒋介石被张学良扣押,迟水镇上兵来兵往,父亲就关紧了大门爬在门缝上看那些兵们跑来跑去。而后就是学打铁,骑上骡子去拉碳,就是打铁烧的碳。“一去的时候,我老想骑骡子。我骑上骡子直晃悠,下坡的时候还出溜到了骡子的脖子上”多少年后父亲这样给我说。父亲还“跑”过火车,就是在火车上挎个筐子卖东西。父亲那个时候是挎个篮子在火车客车厢里卖水果,跑洛阳到潼关一带,到地方了就下来,再上返程的车。父亲没说跑火车的艰辛和屈辱,只是说了一个细节,即有时候不得不用绳子把自己捆到火车车厢下面底盘的凹槽里随火车行走,那滋味如何?用心品味下即可知的。所以,少年和青年时期的父亲老是在外漂泊,非常认真地为这个家庭的生存付出努力。但是,当民族到了危难的关头,父亲毫不犹豫地离开还能维持温饱的家,走进新安县的大山当了土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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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4 17:48: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曾经在一篇散文里是这样描述父亲偷偷离开家的:临走的那天凌晨,父亲悄悄地摸索起来,一气儿把漏粉条的几口大缸的水挑满,而后深情地对着爷爷奶奶居住的屋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义无反顾地踏着积雪,迎着呼号的北风随着指路人进山当八路去了。说是义无反顾,可能是我用文学的笔触拔高了人物的情怀,父亲在走的那一刻心中有所顾忌,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同走的是18个同样年轻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父亲说,他们在新安县城的外面碰上了日本人的巡逻队,一干人等趴在雪地上大气不敢出,他们分散着往大山里走去,他们……总之,平安到达了八路军的县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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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4 17:49:08 | 显示全部楼层
爷爷是个好人,他的希望就是全家在一起过上一个平安富足的日子。父亲突然离去,无疑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据说奶奶天天在家哭泣,爷爷四处寻找儿子不见,也是急头怪脑的。爷爷不仅仅是感觉缺少了一只膀臂,而是殇子之痛。后来,爷爷从同参加八路军后来开小差的那里得到了口信,便挑着货郎担步行赶往了新安县的大山里。爷爷寻到父亲的那天,刚巧父亲在站岗。父亲看到阳光下灰白色的土路上过来一个挑担子的人,热气腾起的虚幻把人影扭曲得悠悠然。走近了,才看出是爷爷。爷爷当晚就留在了部队的营地,爷爷与父亲的对话当然是一半听他们的叙述,一半是我自己的加工。爷爷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即使要当兵,也要去当国军。你的叔伯哥当的就是国军,吃穿都比你们土八路好。咱回家吧。爷爷是徒劳的,徒劳的爷爷听父亲述说刚从别人口中学来的抗日道理:如果都不来当兵,那情叫日本鬼子欺负咱们了。无论是他们的转述还是我的想象,其结果是一个,那就是我爷爷无奈,又沮丧地挑着货郎担子独自走了。我如今在猜想,目送着爷爷步履蹒跚地消失在青山的后面,父亲一定是百感交集嘘唏不已。后来能够看到战争的胜利,与父亲同去的18人中就只余了父亲一个人了。父亲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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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4 17:4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幸运的父亲在战争年代辗转晋、陕,后来又入川,征程百战多,九死求一生。从进新安县大山里的八路军县政府,父亲就在公安系统,维护治安,刺探情报。地方部队升格为野战军,父亲就做了侦察参谋。新中国成立后,父亲还是干的老本行——武装警察大队。
四川对于我们家来说,应该算是第二故乡了。从1948年底,到1963年,我们家都是在四川,忽而达县,忽而宜宾,再忽而就是西康重镇雅安了。我们姊妹六个,俱出生于四川。我只记得我是出生在达县,哥哥好像是什邡。应该是什邡。父亲在建国后被委派到了什邡,组建县大队。那时的县大队是由国民党的地方武装起义部队组建的,父亲真正掌握在手的只有一个排,这个排有几名共产党员当班长。情势并不乐观,常有我军零星人员被特务土匪暗杀的事件发生。为了安全,所有县委县政府包括税务工作人员晚上都集中在一起,由我们能够掌握的那个排担任警卫。这种情形直到国民党起义部队被鼓噪叛乱而被镇压改编,剿匪取得成绩,才得到根本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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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4 17:4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幸运,就是幸运在数年的征战中没有外伤,只是蹲潮湿的战壕使腿脚类风湿,至今还落下了毛病。可是,父亲没有中敌人的枪弹,却被自己人从背后射来的“枪弹”击中,父亲委屈、吐血,身体极差,一米八几的个头只有130斤左右。那是“三反五反”中的冤错案,就是因为母亲手中积攒了一些钱,和准备给父母做寿衣的布料,就被人举报“贪污”。理由很充分,就是供给制条件下,他怎么会有那些钱呢?他老婆还戴着金戒指呢。面对审查人员,母亲把所谓的金戒指褪下来扔给了他们,他们拿去一鉴定,是铜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父亲被复职。但是父亲第一次向党提出了条件,要休养。于是在成都的军区招待所住了一段时间。
父亲没有像爷爷一样,走出了夹河滩,又走了回来。爷爷走回来的时候赶上了解放的好光景,没多少年,一个家就变成了几个家,也算是儿孙一大群。但是,父亲也走回来了,于六十年代的某一天从部队转业回来了,回到了故乡。父亲离家出走的时候可能就是穿在身上的一身旧衣服,即使爷爷去新安县的大山里寻找父亲的时候,看到父亲的身上可能就是一身的粗布军装。革命胜利后形势稳定了,父亲也就想到了回家看看。1954年的春节,父亲到南京军事学院学习,就顺道和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回到离别了八、九年的家。关于父亲回家的说法,村里流传了几个版本,其中一个版本就是父亲回去只带了一个通讯员,还不如人家玉坤——也就是父亲的叔伯哥,在国民党军队里当了个营长,回到村里的跟班就有一个排,人人骑马,来去一阵风,如何如何威风云云。父亲带通讯员回去我不知道是哪一年,但是父亲1954年回家是从白马寺车站下车,过洛河渡口到了佃庄的河头村,再走十几里路回家。我端详那幅照片,父母亲与爷爷和外爷一家分别照了全家福,父亲穿的是部队的棉军装,看上去臃肿不堪,而母亲戴了棉军帽倒显得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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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4 17:50:28 | 显示全部楼层
如今的父亲生活无忧,但是父亲总还是想着将来的归宿,所以父亲常常回到老家夹河滩,看看爷爷奶奶的坟地,看看兄弟们的坟地……他还与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见见面说说话,可是这些人一个个都先他而去,只余了父亲一个人在街头孤独地张望,不时有辈分高的村人亲切地叫着他的小名问候一番,但是父亲的寂寞生动地写在脸上,眼神甚至有些空洞。2008年的春节刚过,就是我们家族上坟的日子,父亲甫一进村,就闻听最后一个叔伯兄弟刚刚去世,不禁唏嘘。所以他常常想起远在新疆的也已花甲之年的最小的兄弟,念叨着要去看他,而最终在我的陪护下以近九十的高龄远赴乌市,追逐那夕阳之旅,一了夙愿。父亲还常常接济两个弟媳妇,给点零花钱什么的,逢了节日还叫我们捎点什么回去。一应的门事,父亲还先把礼钱给她们,使她们的手头不至于拮据。
父亲虽然走出了夹河滩,但是他的心却没能够走出来,亲情使然,乡情使然,怨不得他自己,也怨不得别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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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4 18:59:01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亲切!喜爱庄学老师的文字!敬重庄学老师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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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4 19:56:54 | 显示全部楼层
语言流畅,家史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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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5 07: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各位老乡阅读。太长了,阅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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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09:53: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故事性阅读不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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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10: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乡音、乡情、乡恋,对夹河滩那片土地深沉的情感,源于叶对根的追溯,源于血脉深处隐隐的呼唤。
父辈们虽然走出了夹河滩,可有一种精神还在作者笔端不停地探寻,从而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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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16:43:5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土生土长的夹河滩人,庄学老师的文章勾起了俺几多少年时代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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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19: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土生土长的夹河滩人,庄学老师的文章勾起了俺几多少年时代的回忆。
白帆 发表于 2010-6-25 16:43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的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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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20: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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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6 21: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庄版是前王村类?你的辈分是?俺是十一世,有字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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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7 11:40:48 | 显示全部楼层
庄版是前王村类?你的辈分是?俺是十一世,有字辈儿。
洛东一滴水 发表于 2010-6-26 21:10



    十一世?偶是十九世,碰上祖爷爷了,请安!不过你不是前王村的吧,诸葛?道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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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7 13: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实际上是从外面回到了前王村,回到了夹河滩,而后又走出了前王村走出了夹河滩。我在夹河滩的时间不多,实为过客。但是我要寻找自己的根,要认真审视祖辈生存的地方。
村里的族人把我当成在外的人,也许心底深处没把我当成王氏家族一员。我们的辈分低,即使见到襁褓中的婴儿,也得叫点啥,不叫不行。这种进村见人低三分的感觉到现在都不曾清除,尽管如今我回到村子里都有孩子叫我“**爷”的。不过,有时候也内心“阿Q”一回:辈分低,说明家族人丁兴旺……云云。那年学校搞教育改革,不考试就可以上高中,那一代学子付出的代价是:无论学习好坏,过了人为的一道年龄杠杠,一半人就失去了继续学习的资格。也许国家付出的代价不可估量。我下乡做知青去了,在夹河滩这个广阔天地里一干就是两年。先是与一帮伙伴给牲口割草。割草的行头就是披一件耐脏的蓝布衫,镰刀勾住萝头襻背在背上。别人半天能割七八十斤甚至上百斤,我只能割三四十斤。割草,还常常过伊河到对岸的河滩地。有一次趟过去河还很浅,也许上游下雨了吧,返回的时候水涨了,我依然以来时的路线返回,跌进了漩涡,顺水沉浮。那一刻,我的潜意识里是不行了,只觉得在水里呼吸不好受。幸亏几十斤青草拽着我向下游漂流了不知多远,被同伴捞了起来。这是第一次与死神有了交往。而后在战场上,在城市里的大道上,与死神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交往,虽惊心动魄,却没了“不行了”的感觉,觉得死神对我还是蛮宽宏大量的。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三次从死神那里触摸而返,觉得这么多年是额外的,一切的欲求都淡了许多,以至于现在满头乌发,总是被别人“染指”,说是造假。后来,与几个洛阳的下乡知青在大队的科研站干,也颇为有趣,少吃了好多苦。也是在那几年,有了青春时期的朦胧的爱的诉求,也算是有了无疾而终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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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7 13: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走出夹河滩不是用脚,而是坐了大卡车,过的洛河大桥,被人敲锣打鼓送出去的。
那一年当兵,是父亲费了好大的劲儿在县武装部跑的关系才使我如愿以偿。公社里某个手握重权的人居心卑劣,为了自己手头多掌握一个当兵的名额,也为了往日的恩怨,一定要把我涮下来。斯时,父亲已被打倒,下放到了相公庄驻队。父亲极为正派,有辱气节的事情不逼到头上不会去做的。也许是为了家族的尊严,或许也是为了我的前程,父亲在县武装部领导的家门外一连守候了好多天,而后在定兵的阶段,又一直在会议室的外面等候消息。深夜了,父亲终于带回来了好消息。当兵入伍,的确是当时离开农村的一条捷径,不仅我们回乡下乡的知青如此打算,农村的青年也是这样想的,对于他们来讲,当兵提干更是彻底“出去”的极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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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27 13:1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楚地记得离开夹河滩的时节是树叶枯黄纷纷飘洒的季节,我们都穿上了厚重的棉衣被集中到了公社指定的一片院落,院落里一溜顺的用土坯垒砌的大老虎灶,杂乱而不失有序,雾水蒙蒙,烟气袅袅,大锅里的稀饭翻腾着细浪,大块的厚膘肥肉在粉条白菜里时隐时现,白面馒头管够。那饭是吃得畅酣淋漓,过年也不过如此。暮鸦噪咽,寒风飒飒,我们走出了夹河滩。我们走出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欢笑,满是憧憬满是希望。可是我的母亲神情凄然,母亲说,梦见了大水涌来,一条小蛇盘绕着爬上了树枝的顶端。后来,我曾写过一篇小散文《5元钱》,“行前的夜,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给我整理行装。所谓的行装只不过是往军用挎包里放几样琐碎的物件,从里到外的服装都被崭新的军装替代,便装统统留在了家里。白色的毛巾、绿色的晴纶袜子、褐黄色的肥皂,母亲一样一样地放进去,又怕缺失了什么,又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看看,再一样一样放进去。”。我还曾经在《那年当兵到军营》里描述了乘坐闷罐子车到部队的情景:“闷罐子车乘着夜色驶离了我们曾经熟悉的土地,把我们拉向不知终点的远方。晃荡着的马蹄灯散发着温和的辉光,沙丁鱼般挤在一起的兵们谁也不想睡觉,坐在背包上嬉戏、交谈,或者想心思,或者就是呆呆地看着用两道绳子拦着的车厢门,看着流星般逝去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带兵的排长说:咱们集体唱支歌吧。你,来指挥。我惶惶地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在数十名新兵中能得到排长的钦点也是个荣誉呵。在激动与忐忑的矛盾心理状态下,我起了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预备——唱!闷罐车厢里静悄悄地,没有和声,我指挥着的双手僵到了半空。我又起了一遍,还是没有和声。当我尴尬地把脸憋得通红的时候,车厢内突然爆发了哈哈的大笑。排长也大笑起来,不成句地指着我说:头起错了,……应该是……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我这时才是真正的尴尬,一首当时大人小孩都耳熟能详的歌却叫我……无地自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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