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生活

程远河 · 发表于 2010-12-23 16:58:56

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我这里住不惯，每次进城，他最多待上十天半月，是决计要回去的。有几次我试图阻拦，都被他坚决推开。我只有无奈地看着他义无反顾地奔赴他的乡下。
周末，我也回乡去。
夜气未尽，父亲就把我唤了起来。他戴上棉帽，换上姐姐给他做的棉靴，我们一起上山去。山道上有一层薄霜，印着我们清晰的足迹。小径弯弯绕绕，对面的山峰也时隐时现。面前的景物影影绰绰，给人了点念想，比往日更美了。小溪没有封冻，如一条银带从山中抛出，要把人带向它的深处。村子里鸡鸣正欢，一浪接一浪，声声催人起，也催动着我们的脚步。
七十五岁的父亲总是走在前头，我超了几次都没过去。登上山顶，太阳还没出来，放眼几十里，很有点苍茫的气势。父亲大声咳嗽几下，吐出胸中的郁积之气。他伸伸胳膊蹬蹬腿，进行着早间功课。我猛地回头一看，家里的小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在身后。恰在这时，一只野兔不知从什么地方跃出，小狗一下子追了上去。翻过山头，小兔钻入一片小树林，小狗只得空手而归。这不害臊的小家伙照样摇头摆尾向主人邀功请宠，父亲笑着说别理它，不能让它无功受禄……
下山的路上，一只锦鸡“嘎”地从脚下飞出，我才知道父亲差一点踩住它的身子。这大鸟扶摇而起，扑愣愣扇动了几下翅膀，很快又落在了对面山头的深草丛里。父亲说它一定会责怪我们惊扰了它的清梦。行走间，父亲和我说着乡间农事，山里人情，说我小时候惹了祸还跟他顶牛、被他追着满村跑的情景。我们大笑着，回声四起……
父亲一天笑容不褪。晚饭后我们又在门前的大路上散步。脚下干草平铺，身边树影横斜。吸一口气，清凉直入心底。月亮的清辉照着前行的父子，面前的影子也紧紧相随，那首“月亮走，我也走”的童谣在耳边响起，孩子们围着柴草垛追逐打闹的欢笑声响亮地传来，让人恍然回到童年……
经过我家的地块，我们拐了进去。月光下能看到直直的麦行，隐约可见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动。将近三十年了，这块地一直由我家耕种。小麦、玉米、芝麻、绿豆，一茬让给了另一茬，和父亲一起耕作的孩子们也走了一群又一群，只有他是这土地永远的朋友。父亲总说站在地边看着庄稼生长是最踏实、最得意的事情。他把几个石头拾起，扔到地头的石堆上。地东头，父亲辟了一片小小的菜园。萝卜、白菜都已收尽，菠菜、蒜苗依然青绿。父亲前几天刚担来的粪肥，均匀地撒了一层。父亲走过去把挡水的石板搬开，溪水便如蜿蜒的蚯蚓，游进了菜园，月色下一片晶莹……
睡在土窑老屋，盖着母亲缝制的新被，一觉到天明。在一个世界中进入梦乡，醒来时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了。雪花趁人熟睡时，如无数好心的小妖和精灵，无声无息地把人间变成了她们的天下。母亲说父亲早已出去铲雪了。
我站在自家的屋顶上，向南坡望去。我看见父亲的大衣挂在路边的小树上，他正一锨一锨不停地铲着雪。他身后，一条露出地面的干净小路正悄悄增加着长度。一会儿，从高处下来一群人，走到父亲身边停了下来，他们一定说了几句话，那群人又迤逦走开去。我知道，那是到山下工厂打工的邻村乡亲。
下午，牛贩子进山买牛。有乡亲来喊父亲去说和。来人说买卖双方都信得过老人家。父亲很高兴地跟他们去了。
父亲什么都没说，但我已经明白，父亲需要的，不是我，甚至也不是我生活的这个城市所能给予的。他有自己的生活。

小宁 · 发表于 2010-12-23 17:23:42

是啊，那才是老人想要的生活

金枪鱼 · 发表于 2010-12-23 17:32:18

自己感觉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暮春之月 · 发表于 2010-12-23 18:06:46

热烈欢迎程大作家光临偃师论坛！

华兴物流 · 发表于 2010-12-23 20:34:33

雪舞柔情 · 发表于 2010-12-23 21:40:14

听音轩 · 发表于 2010-12-23 21:47:13

一舸烟雨 · 发表于 2010-12-24 16:11:39

洛阳散文大家光临偃师寒舍，蓬荜生辉啊！

历尽沧桑 · 发表于 2010-12-24 23:43:26

从容平实的叙述总给人一种最真实的力量，独特的视角和语言结构显示了作者深厚的写作功底！拜读了！

暮春之月 · 发表于 2010-12-25 00:03:55

这篇文章被2010年12月24日的《洛阳晚报》采用！

逍遥马 · 发表于 2010-12-27 03:24:18

好文，拜读！

ゞ緈諨ぁ約錠 · 发表于 2010-12-30 10:36:37

欣赏了

军备酷 · 发表于 2010-12-30 16:44:10

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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