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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魂（小说） 郭瞎子天生就是个瞎子，这没办法更改。 有人不信命，可就是有些人一落地，很多先天因素就决定了，任你再怎么努力，命运这只巨掌只轻轻一翻，就可以把你颠覆，教你不得不信。 本来中年得子是大喜事，可要是生了个不健全的娃，又是个睁眼瞎，那父母的欢喜瞬间就化为悲伤。有人说，郭家咋恁不幸运，好不容易得个娃，却是个闭眼子。也有人说，这怕是郭家祖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落下的积攒。 可以这么说吧，郭瞎子一出生就是个悲剧，他的降生，仿佛给老郭夫妻俩心头压下了一块巨石。瞎子爹跺脚拍手，说这是咋回事里，一辈子没做过一桩亏心的事，这老天爷咋这么狠心对俺哩。瞎子妈怀抱娇儿无声无息的流泪。真是应了那句话：盼天下一场及时雨哩却盼来了冰疙瘩！ 瞎子生在旧社会，兵荒马乱的，千家万户都是恓惶日子。可是再怎么困难，瞎子爹妈也不舍得丢掉孩子，亲生骨肉，再丑也是一块宝。老话说子不嫌母丑，这要是反过来，那娘亲嫌弃自己孩子的就更少了。 转眼瞎子六岁了。别家的小孩就可到了上学堂的年龄，瞎子整日像一只病猫，安安静静围着母亲。实在是坐急了，就会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说道。 “娘，你说我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呢？”瞎子闪着幽幽暗暗的双眼问娘。 “我的儿啊，一定会的，说不定哪天观世音就会来给你送药水水了......”瞎子妈说着红酸了眼睛。 “娘，娘，你不要流泪了，我就这样陪着娘也很好的。”瞎子听见了娘流泪。这孩子是有点奇怪，眼睛不灵光，耳朵却出奇好使，心里也很清亮。 “娘没有哭啊，娘这是给风吹的”瞎子妈放下手中伙计，跑过来抱抱孩子，一场酸心的对话就悄悄地过去了。 可是，风雨专打落荒人——瞎子爹去了。瞎子爹在后山打柴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跌死了。 瞎子不懂，太小，还不知道死亡的真实含义。只听见一屋子的嘈嘈杂杂，一屋子的议论纷纷，一屋子的抚慰解劝——娘的哭声特别犀利尖刻。 瞎子妈哭得死去活来，瞎子情不禁跟着伤悲。 “他爹啊，你这一去可叫俺娘俩指靠谁呢？你这个狠心的贼人啊，啊——啊——”豫西一带，妇人哭灵是有些艺术化的。满腹的悲痛，经她们依依呀呀哭唱，倒使得听客肝肠寸断。 “我的爹爹啊，啊——啊——你咋忍心撇下我和娘啊......”瞎子受了感染，稚声稚气跟着娘哭。泪眼婆娑，小模小样，引发满场的眼泪。 爹死后，家里柱子倾倒，生活就塌了。瞎子妈没奈何带着儿子四处乞讨度日。乡人多看孤儿寡母可怜，尤其是瞎子这孩子温顺恭敬，可怜巴巴。恻隐心起，也还有人送了食物，又送衣物花销钱的。 有年夏天，瞎子和娘到一个庄上讨饭。毒日头烤得人心里慌，村里一棵老槐树下却围了黑压压一圈人。原来是几个说坠子书的在庄里演艺，说书先生说的好，引得里三层外三层阵阵巴掌。 这时瞎子也有十二三岁了，长的精精瘦瘦，腿长脖细，双目无神，却是面色端庄，谛听专注，自有一般人比不上的世故老成。 “娘，这书说唱的咋恁好哩，我想跟老师学学。”瞎子神情凝重的跟娘说。 “哎！”娘未曾开言先重重叹了一口气，“孩儿，你要是好端端的，学啥都行，可你这个样子......” “娘，我行的！你要信我，我要唱好书，挣粮饭养活娘，咱再也不用整日讨饭挨饿受气了。”瞎子紧紧攥住娘的手，手心都搦出了汗。 说完书，各家各户都回家兑书资——就是说书艺人的出场费，无非是几家谷子，几家秫秫，几家豆子面粉。 瞎子由娘领着来到说书人跟前，扑通跪倒，响当当磕了三个响头：“我要跟师父学说书，求师傅收下我吧！” 说书的师父先是一愣，继而仔细打量这个不同寻常的拜师者。 “那好吧，我要先考考你，你能把上午我唱的学唱一点吧。”瞎子一听有门路，从地上站起来，有板有眼的学唱起来。虽然有些青涩，但腔口洪亮，吐字也清晰，虽不能完全学对，却也能唱一个大体无二。 喜得说书的师父一把把瞎子拉到怀里，连连赞声：“这娃是个学戏的料，是棵好苗子。这个徒弟我留定了。” 师父给瞎子起名叫天璋，从此天璋就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郭天璋得到师父的悉心传授，说书技艺日渐精湛。后来，天璋渐渐长大，音域变得宽厚，音质纯正清越，调子高亢苍凉，演唱起来，真有穿云裂帛之功效。在豫西、鲁东南、徽北地区反响强烈。提大名郭天璋知之者或许不多，但要说“说书的郭瞎子”，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郭天璋最擅长说唱孝义故事，什么《拉荆笆》、《老来难》、《报母恩》、《十大劝》等等。据说还有一个感化忤逆不孝子的故事。说是郭天璋到某个村落说书，把一个游手好闲、虐待父母的浪子吸引住了。连听了几场后，回家大改模样，开始勤劳持家，孝侍父母。后来爹娘引了浪子给郭瞎子磕头谢恩，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郭天璋四十岁上还没有成家，后来就收了一个女弟子。女弟子家里人最初是竭力反对的，甚至暴力相向，可毕竟禁不住一颗长大了的姑娘心。再后来这女弟子成了他的妻子。两个人在场上配戏，女人打板，他拉坠胡、踩梆子，一唱一和，相得益彰，实在是彩锦上又添一朵艳花。 郭瞎子一生未曾育子。解放后曾有民政部门找他给照顾，被他谢绝了。夫妻两个走乡串户，迎送日月，书写说唱艺术的不朽与传奇。 郭瞎子活到七十五岁高龄，仍然奔波说唱。忽一日，瞎子对女人说：“我要回家了，该回去了！” 两人忙忙的回到家里，当晚郭瞎子无疾而亡。市里有个诗人听说了郭的生平，送了一具墓碑给亡人，墓志铭只有一句话：这里住着这样一个安静的灵魂——他一生都在寻觅光明，他却用一生播种光明。 那女人把那一套说唱的家什都投进墓里随葬了，从此谢绝演唱，只在家里念佛静坐。五年后，竟也去了。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0-10-30 0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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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30 09:26:13
发表于 2010-10-30 16:52: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