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暮春之月 于 2010-7-7 21:28 编辑
执 着
父亲之于土地的态度几十年来是一贯的,那就是:自己能动,就要永远地种下去。 这种信念在他的骨子里,在他永远的执着里。 与生俱来的恶劣条件,加上落后观念的根深蒂固,使得我的家乡至今也没有完全摆脱贫穷闭塞的现状,尽管往东再走不到八里地,便是闻名于世的旅游景点——少林寺,再往北去不到十里地便是车来车往的繁华国道207,但是这一切与我的家乡关系不大。我的家乡依然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恬淡、自然、宁静、悠远,当然,还有挥之不去的贫穷。 经济大潮的冲击,直接带来的一个现实就是,要想在眼下的社会获得生存,每个人都要无一例外把求生的脚步迈出山外。于是有绝大多数的人出去又回来了,手里捏着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那点血汗钱,买点田里的化肥,购点生活必需品,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再用去点,所剩也就差不多了。 还有一小部分人不管是靠自己还是靠别人,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外面的城里或者找了个固定的工作,或者千辛万苦学了个一技之长,于是就凭这点“薄伎”在山外混了下去,日子久了,再找个对象,这家就算安定下来了。有无住房是小事,关键是再也用不着象父辈那样过土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艰难日子了。于是这部分人便成了家乡人羡慕的对象。 “家乡人羡慕的对象”也包括我。但这种所谓的“优越感”也就是最初的那一两年。作为乡亲们眼中走出家乡的一分子,我更加清醒地认为:无论是留在家乡的人,还是现在看来把小窝安在了山外的人,无非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不同而已,家乡人有家乡人的快乐与幸福,城里人有城里人的忧虑与烦恼,只是互相体会不到罢了。 在山里和山外之间充当纽带的便是逐渐老去的父母了。城里生活虽然便利,但邻里之间的淡漠寡言、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冷酷现实,与家乡宗族相聚、无话不谈的传统生活方式格格不入;舍不下家里的几间平房、几棵老树、几亩薄地,这些都是在城里住不惯的父母想回老家的理由,于是匆匆赶来住上一段时日,就又匆匆赶回老家,几番折腾后,新鲜劲也过去了,索性常年也不去城里住了…… 父亲便是这群人忠实的代表。 父亲只有逢年过节才到城里来住上半月二十天,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不使村里人说闲话,特意来这里与我们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余下的大部分时光,他便重新回到生他养他、当然也是生我养我的家乡去。由于年老力衰和机械化程度低,父亲只能完成大约一亩半地的耕种作业,尽管这样,他还要不断地与别人换工、合作,好使自己这点可怜的土地得以顺利收获。 我不止一次地与父亲提起过这个问题,我说我的工作忙,受人管,离家又这么远,不能经常回来帮你一起侍弄田地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这打不了多少粮食的薄地,到城里与我住在一起?父亲摇摇头,说:一辈子了,我咋能说离就离开这土地?第一,这么好的田地(在他眼里)不去播种,那是糟蹋了;第二,我到城里后没有我干的活,白吃干饭不是我的意思,我能踢能跳的,这不是浪费生命是啥? 于是,和许多如我这样的家庭的父辈一样,父亲选择了坚守。父亲一生清苦,人到暮年更觉万物的珍惜。每次回到老家,望着家里简单到近乎极致的生活环境,仍陶然自乐地父亲说,这时代都进步了多少啊!有电视看、有收音机听,我腰里还别着手机随时与你们保持着联系,这生活于我——够了! 经常思索这样的问题,人生的终极意义究竟是什么?曾经为短暂的物质满足而欣喜,也曾为一丝的心灵抚慰而自娱,但,比起父亲对土地的坚守、对生命的尊重,这一切何尝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蓦然明白,对一种使命毕其一生的坚守,该不会是人生的又一个极致? 尽管,这种执着显得有些苍凉和悲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