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浏阳河》词曲作者神秘面纱, 解读徐叔华15年的《浏阳河》署名维权官司,探寻《浏阳河》著作权纷争始末…… 《浏阳河》不是“湖南民歌”
到底弯了几道弯?
“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什么县哪,出了个什么人,领导人民得解放,啊依呀依子哟 ……” 一首具有浓烈湖南乡土气息和湖湘花鼓风味的歌曲《浏阳河》唱响了大江南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然而,《浏阳河》自问世以来,其间二三十年的时间内,曾被当作“湖南民歌”传唱,作者无从考证。其实不然,当大家陶醉在《浏阳河》优美的旋律同时,却不知道词曲作者为了《浏阳河》的署名权已经打了15年官司,昔日同窗琴瑟失和为《浏阳河》闹上法庭;也正是这首人们耳熟能详的作品,让出版界掀起了一场看似凶猛的波澜,更搅得一些出版社焦头烂额。说起《浏阳河》这首歌曲的前世今生,不仅弯出了几多风光,也弯出了几多故事。 撩开《浏阳河》词作者的面纱 “1950年,我创作了一个歌舞小剧本《双送粮》,《浏阳河》就是这个剧本里的一段歌词,而曲调套用的是京剧《小放牛》。当年的歌词只有两段,第一段: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的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什么县?出了个什么人世界把名扬?第二段:浏阳河,弯过了九道弯,五十里的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湘潭县,出了个毛主席世界把名扬。” 2010年盛夏,80岁高龄的徐叔华老人提及56年前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短暂的沉默后,徐叔华老人打开记忆的闸门,为《广播歌选》记者讲述了《浏阳河》创作的前前后后及坎坷曲折的维权路。 “我是湖南长沙人,1931年出生, 19 49年9月到湖南省湘江文工团工作。” 1950年9月,湖南省湘江文工团土改工作队来到长沙市东郊浏阳河畔的黎托乡,一边帮助农民土改分田,一边创作反映农民新生活的文艺作品。 当年19岁的徐叔华有一副好嗓子,爱唱民歌。来农村土改每天劳动,文工团的小伙子喜欢在傍晚跳进浏阳河洗个澡。浏阳河水清澈柔滑,徐叔华突然有所悟,说:“浏阳河不晓得弯了多少弯,才把这么好的水送给我们洗澡哩!”这是他对浏阳河的最初感受。
“当时我在浏阳河进入湘江的最后一道弯前,整整干了一天活,到了晚上,就和当地的农民们一起跳到浏阳河里,把整天的疲劳劲儿全消除掉,灵感也就上来了,‘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什么县,出了个什么人世界把名扬’, 在当晚回住处的路上,《双送粮》的第一段词就诞生了。”《浏阳河》的创作有太多的细节让徐叔华回味。
“15分钟的《双送粮》是我的第一个作品,而曲调套用的是京剧《小放牛》。由于小剧本充分地发挥了湖南花鼓戏载歌载舞的特点,生活气息浓厚,再加上歌词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感情真挚,很快就受到民众的欢迎。”
1952年11月,湖南人民出版社将《双送粮》出了一个单行本,并署上了徐叔华的名字,肯定了他作为编剧的地位。
探寻《浏阳河》曲作者的“弯弯曲调” 1951年,《双送粮》演出小组来到武汉参加中南区选拔赛并顺利入选。但是主持者要求将《浏阳河》曲调改换一下,因为剧中其他两个唱段用的是湖南花鼓戏腔调,京剧调的《小放牛》夹在其中实在不协调。徐叔华没有参加此次演出,所以换曲的任务就交给了乐队指挥朱立奇。朱立奇选用了湖南花鼓戏《田寡妇看瓜》中的《送瓜调》,并改动了原曲的节奏,将慢四拍改为快二拍。民乐伴奏齐芝田灵感闪现,拉出了欢乐的过门,完成了乐曲的衔接。使改编的曲调表现出欢乐的情绪,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湖南花鼓戏《田寡妇看瓜》,作曲是长沙市工人文工团的唐璧光。那个小剧写的是青年农民秋生,自幼父母双亡,生活无着,常到田寡妇的菜园偷瓜。建国后土改,他分得了土地,自食其力,决心重新生活,将种出来的瓜还给田寡妇时有这样一个唱段:“田大娘,细听我来讲,如今的世界大不同。中国出了个毛泽东,领导我们穷人翻了身。” 1951年5月,《双送粮》被选调到北京参加会演,并于22日晚上搬上了中南海的舞台,为毛泽东等国家领导人演出,获得极大的成功。从此《双送粮》就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音向全国播放,由中国唱片公司灌制成唱片向全国发行,在全国出现了一股上演《双送粮》的热潮。 1952年10月,湖南通俗读物出版社编辑陈迪找到徐叔华,联系出版《双送粮》文学剧本和乐谱。徐拿出了文字稿,又找朱立奇要音乐资料。这就涉及曲作者的署名。朱立奇曲作者写为唐璧光一人。《浏阳河》的对答全歌如下: 第一段: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的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什么县?出了个什么人世界把名扬?第二段:浏阳河,弯过了九道弯,五十里的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湘潭县,出了个毛主席世界把名扬。 历史总是以悲喜剧交错的方式进行着,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在一场“反右”政治运动中,唐璧光和朱立奇、齐芝田都被划为“右派”,开除公职,强迫劳动,词作者徐叔华罪名稍轻,被划为“中右”,但仍被开除党籍,从此开始了他们各自的不幸命运,他们的署名自然就看不见了,《浏阳河》以“湖南民歌”的名义继续流传着。 唐璧光的命运异常悲惨。1957年8月,被划为“右派”受到监视的唐璧光接到电报,妻子难产。他偷偷翻越高墙而出,星夜奔赴家中。到家时,妻子已产下一个男孩。但是他无法享受初当父亲的欢乐,天不亮就赶回长沙。不久,他被关押到洞庭湖劳改农场,饱受苦难煎熬。1970年,唐璧光被遣送回原籍湖南东安县,他在师母家中找到了13年没有见面的儿子。孩子身有残疾,拄着拐杖。妻子已经离去,唐璧光从此带着儿子相依为命。 解读《浏阳河》的版权纠纷
1976年10月,“文化大革命”结束了,依法治国的观念逐步深入人心。经过调查,《浏阳河》的词曲作者的“右派”问题全系子虚乌有,他们恢复了名誉,也恢复了在自己作品上的署名权。 1979年9月1日,《湖南广播电视报》第一次公开在媒体上重新为《浏阳河》署上了徐叔华的名字。
1990年,《浏阳河》作者向湖南省文化厅提出了《浏阳河》的著作权问题。湖南省文化厅政策法规室于1992年11月8日向国家文化部政策法规司递交报告: 文化部政策法规司:歌曲《浏阳河》的署名,从很早时候起,由于某种特殊原因,一直称为“集体创作”或“湖南民歌”,文化部向广大公民推荐的曲目中,也将《浏阳河》署名称为“湖南民歌”。现在,有很多的音像出版社都以这一署名方式大量出版发行《浏阳河》这一创作歌曲,这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侵犯了作者的著作权。 为了结束这一侵权状况,根据当事人的申诉,我们查阅了部分历史资料,在走访和调查部分知情人后,确认《浏阳河》应以下列方式署名:作词:徐叔华,原曲:唐璧光,朱立奇、齐芝田等集体编配。 根据以上实际情况,请文化部以实事求是的原则,对《浏阳河》的创作者予以证明,并请公告。 这件公函代表了当时湖南文化管理部门的认识。更为重要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于1990年9月7日由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五次会议通过,于1991年6月1日实施。 1992年,离休的徐叔华来到北京,和在中国歌舞剧院工作的大儿子徐瑛一起居住。当时徐瑛逛商店的时候,买回一盘由上海唱片公司出版的畅销影碟《红太阳》,回家一看,《浏阳河》署名是“湖南民歌”,没有署徐叔华的名字。徐瑛建议父亲就这个问题向有关部门“反映一下”。 在儿子的建议下,徐叔华迈出了人生中不同寻常的一步,他决定拿回属于自己的著作权。 徐叔华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上,他拿着1952年11月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双送粮》单行本和一盒磁带找到了国家版权局反映自己的情况。很快,徐叔华的问题得到了重视。1992年,湖南省文化厅正式发文认定:《浏阳河》的署名应为徐叔华作词,唐璧光原曲,朱立奇、齐芝田等集体编配。“丢失35年的‘孩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了 ”,为此,徐叔华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 1994年5月,国家版权局为纪念著作权法实施3周年,与中央电视台举办了一场晚会。徐叔华和《浏阳河》的曲作者唐碧光接到了该晚会的入场券。 “那个场面我太激动了,当时,有位演员唱了《浏阳河》,唱完后,主持人肖晓琳走到台上,她说,今天,这首歌的词曲作者也在现场,并把我们两个人请了上去,这是我第一次作为《浏阳河》的词作者出现。”没有想到的是,徐叔华的“激动”没有持续过多的时间,他便深深感受到了现实对他的嘲弄。 以为重拾《浏阳河》署名权的徐叔华在随后的几年里,发现市场上有95种歌曲集、700多种音像制品都选用了《浏阳河》,然而为词曲作者署名的只有1%,余下的99%有将《浏阳河》署名为“湖南民歌”的,有署名为“佚名”的,更有一些署上了别人的名字。 这种情况让徐叔华始料不及,“我开始给侵权的出版单位去信,向他们说明情况。”徐叔华说有的出版单位态度非常诚恳,向他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然而,更多的出版单位采取了不理睬的态度。 1996年的隆冬季节,65岁的徐叔华骑着自行车按约好的时间来到一家出版社,就《浏阳河》的署名问题进行交涉。那天下着大雪,他骑自行车到达时已是中午。对方说好派人到传达室来接他,可他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有人来接。再打电话,对方又说吃饭去了。回到家里,由于天冷加上心里窝火,徐叔华病倒了。儿子徐瑛一怒之下就支持徐叔华去法院起诉侵权单位,这是徐叔华第一次拿起了法律武器。 从此,依法维权成了徐叔华退休后生活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说句实话,我们打官司是得不偿失!”徐叔华的妻子邓序鸾女士无奈地说。徐叔华虽然是每战必胜,可有些侵权赔得很少,“有一次我们只获赔了500元,官司赢了但赔了钱,不过能讨个说法,赔点钱也舒坦。” 讲述自己十年的艰辛维权经历,徐叔华的语调好像很轻松,电话机的一端总是传来一阵阵开朗的笑声,但熟悉徐叔华的人知道这笑声背后的艰辛是难以想像的。 为了给《浏阳河》正名,向侵权方“讨个说法”,多年来,徐叔华几乎将自己的退休工资全部用来购买收录有《浏阳河》歌曲的书籍和音像制品。无论到哪个地方,“去新华书店和音像店转转”成了徐叔华的习惯。 徐叔华已经打了20场官司,被告有出版社,音像出版公司,地域范围从内地到香港。“老伴觉得花了这么多的钱,打了这么多官司,官司好像是越打越多。我只好安慰老伴说毕竟打一个少一个呀。” 过去15年间,徐叔华获得的赔偿总数还不到15000元人民币。收支相抵,没有结余。用徐叔华自己的话来说,他更是为中国人的版权意识觉醒而打官司。今天的徐叔华已经80岁,大部分法律诉讼事务要由儿子来处理了。 进入21世纪,徐叔华继续置身于《浏阳河》著作权诉讼的前端,问题还涉及“文革”期间原歌词从2段扩展到5段,徐叔华是否享有所谓“5段词”《浏阳河》的著作权?根据徐叔华保存的创作原稿,可以判断他本人就是新扩展歌词的作者。 熟悉徐叔华的人认为“老头很倔”,用朋友的话形容“为了一首歌15年打20多场官司,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依法维权,从此成了徐叔华尤其是他退休后生活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他说,创作作品很重要,但是,要是作品没有法律或有法律也得不到法律保护的话,作者就会失去创作的积极性,最终损害的是一个民族文化艺术的发展。“我个人并不需要你的报道,不要你来采访我,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名利对我没有什么意义。我之所以不断地打官司,一天到晚给侵权单位写信,只是侵权现象太多了,我为自己着急少,为他们着急多,咱们国家都加入世贸组织了,就得遵守国际游戏规则,我现在告他们侵权更多的是希望他们能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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