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的故事

解放全人类

妻对我有两绝，一是手，二是眼泪。手扯身，泪烧心。 每每及此，我即束手称臣，故相处近十年，我未能在妻眼红红之时潇洒走过一回，男子大丈，岂能小肚兼鸡肠。 久之无奈，心曰：既为其夫，即为妻驴，认了。
    她和夫是在一个公司认识的，见工那天，她坐在门口，夫出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她心里一跳，当时他迎着光，白皙脸庞，五官端正，穿一件短袖白衬衫，浅青色裤子，她很少见人淡色穿得这么好看的。心想：这公司倒有这般人才。
    那时是九五年四月，她正拼命要逃出感情的创伤，每天清晨起来，照着镜子，她摸摸若无其事的脸，心想：果真是痊愈了吗？生命力强得令自己都害怕。
    真正接触是在一次活动上，他的嗓音和沉稳吸引了她。她说那次之后，他是磁盘，她成了针。他大为光火，能做我妻之女，岂能在舞场上轻易对男人动心。她则表明她更夜夜担心通过唱歌而爱上她的丈夫。
    每年总有几天她坐在夫清静无扰，纤尘不染的家里。结婚一年多了，她很是开心满足，这种幸福就像对他的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他是生活给了她的一份光明和美好。也许过往的浑浊灰暗，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甚至感到了自惭形秽。
    他那样的诚实恪守，在他们长久的分离中，淡定地对抗着寂寞。这是她遇到的最不会调情，最不懂风月却是最干净的男人，她要去珍惜的男人。
    当她完完整整地属于他，得到全部人的祝福，她觉得生活已经从磨难中逃脱出来，她也可以像别人一样正常合法地拥有了幸福。
    直至那个下午，她在整理东西时看到了这些与她毫无关系的物件时，她看到了自己的嘲笑。
    他保存得如此仔细，一丝一毫，就好像他脑海里那张看不到一个毛孔，熨贴得像缎子一样的脸孔。
    不经心的一句话，一个笑，一举手，一投足，他敬若神明般保存着，她写过的纸条，她用过的笔记本，她跟他看过的电影票，她送他的小卡片，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皱褶，按当时的模样摆在那。她仿佛看到了夫每个小心翼翼的动作，每个醉心甜蜜的微笑，一股质朴诚挚的爱慕扑面而来。只有爱一个人才能有的，他曾经那样地爱过呀，谁说他是个木讷而不解情趣的人？
    它们摆在那，若她从未看到，便一辈子安心做他幸福无害的女人。
    看到夫换下的西装，表示什么，他的心回来了？还是他已经把前几天的跳跃埋住了？可这一切跟她还有关系吗
    夫对东西一向爱惜，那件单西早已磨得变了型，他却从不轻易换新的。不知道他是哪天换上的新西装，那天的事对他一定很重要吧。只是今天他把它换下来了。
    婆婆说：人这一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她问自己：真的过去了就好了吗？
    半夜醒来，摸黑上洗手间，悄悄看了一下时间，五点半，太好了，天很快就会亮的。
    她惧怕在这样的夜醒来，那种无助和孤立在此时会变得巨大而清晰，把人拽到黑暗里。身边熟悉的呼吸和体温，已经不再是那个夜夜来打就她的灵魂，泪便潸然。肚里的宝宝感应到她的信息，立刻醒来，在里面拱来拱去，仿佛在说：妈妈不要哭了，不要伤心了。
    她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是个人了，有思想有感情，在这世界上，她不再一无所有，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已经在陪伴她了。
    她在想，她昨晚干了什么，她说她要出去剪个发，然后她跑到了一个酒吧里，里面好吵，吵极了，歌手在唱着不知名的英文歌，她要了一瓶科罗娜，这是几天来她不用想这些事的时候，慢慢的她没有了感觉，听觉也迟钝了，看着喧闹的人群，自己不再孤单，热闹真好，人为什么要清醒呢，以前她也是这样，不开心的时候自己躲在一个地方，渐渐的烦恼也忘却了。可是，她现在挺着个肚子，这多可笑，她进门的时候，侍应竟没有看出来，只把她当成一个来解闷的女孩，她什么时候想过，自己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会跑到酒吧来喝酒？她一直想，她怀孕的话一定是个快乐的妈妈。
    早晨醒来，一醒鼻子竟是满手的血，用冷毛巾敷了半天才止住。走在街上，太阳暖暖的照着，人像是有了元气，是啊，阳光不只是属于他的，也是属于她的，何必仰仗他的给予。
    小家伙响应般动了一下，不知他昨晚睡好了吗
    昨晚夫说：我会努力
    努力什么，努力恢复以往的生活？还是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这一切原来是需要努力的。他那颗心就算努力了还能回来吗，那么她的心呢
    太阳露了一下脸，又躲起来了，路边大树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满了新芽，春天不知不觉就来了，那长长的冬季真的已经过去了吗？
    她浅浅地笑了，该来的就让它来吧，她的快乐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给予。她的快乐从来都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