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纪实文学）

碧柳如烟

   良心
     经过一天的颠簸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透过车窗玻璃，我看见表姐早已等在那里，一看见我下了车，她满面笑容地迎上去，拉着我手，嘘寒问暖。“娜，咋才到呢？我都快急死了。热不热啊？饿了吧，洗把脸我们先吃饭.......”好几年没见，我差一点都认不出来她了。她比以前稍微胖了一些，本来就挺漂亮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越发显得肌如玉脂，目如秋潭。质地良好，做工精细的高档连衣裙，裹着她那曼妙身材，一挥手一投足都显得那样的优雅得体。唯一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是她耳朵.脖子.手腕.指头上都戴着粗重的金首饰，这让她平添了几分俗气。
     表姐的精明能干我们是早有耳闻。所以刚一毕业，家人就建议我的她的服装厂实习。再说石狮又是我国著名的服装生产基地而且临海。我是求之不得来她这里。为了给我接风，表姐专门在外面叫了一桌子的饭菜。有好多都是我从没尝过的海产品，席间表姐一边不停地给我夹菜，一边向我了解家里人的情况。热情的态度冲淡了我一身的疲惫。
     吃过午饭，她说带我去看海。我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有啥事只管说。”他搂着我的肩膀亲昵的象亲姐妹一样，这让我心里暖洋洋的非常感动。趁着她出去安排工作的空档，仔细地打量这个房间，这可能是个会客室，房间有五六十平米，铺着乳白色的地砖。房间的中央围着桌子放了一圈沙发。除了一个饮水机和一套精美的茶具，再没有多余的摆设，越发让这个大房间显得空旷。正在纳闷的时候，表姐来了，我们一起去海边。
      这里离海边很近，下了坡就到了。七月的石狮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今天又恰好是一个大晴天，火红的太阳照着大地，让海水越发的显得湛蓝。一到沙滩我就急不可耐地脱下鞋，忍着沙子的炽烙狂跑着冲到海水里，一股清凉顿时遍布全身。清爽的，潮湿的，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海风吹着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肌肤，摇曳着我的裙摆，我张开双臂静静的享受着大海赋予我的美妙的感觉。眼前的这片湛蓝向远处无限延伸直到和天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我此刻的心情就像跳跃的浪花一样欢快！
      接下来的日子在新奇和忙碌中飞快的流逝。我们生产的服装主要是出口罗马尼亚，为了赶进度还有几个厂在帮我们加工。表姐每天要去处理很多事情，而我要在厂里帮忙，我们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见面。每天晚上回来她都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还给我讲这里的风土人情，鼓励我好好学习。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表姐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我把她当做偶像一样来崇拜。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们之间产生了很大的隔阂。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在做运动套，不知为什么接到了一单棉衣。八月中旬天还很热，车间里几十台机器发出来的单调刺耳的噪音夹杂在闷热的空气本来就让人的心情十分烦躁，再加上要做棉衣，工人们都显得很不耐烦，边做边发着牢骚。
       谁知道刚做了几天就出现了状况。好多人的手臂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斑，又痛又痒。我只是帮着裁剪和发货，小臂下方也出了不少。都不敢沾水，一沾水就像针扎一样疼。晚上回来我忙问表姐“这是咋一回事呀？”她轻描淡写的说“加的棉可能消毒不彻底，皮肤敏感的人就容易那样。明天你穿上长袖吧！”我十分吃惊“那这样的衣服还敢穿呀！”她不屑一顾的说“那中间不是隔着无纺布和里料吗，没事！”看着她态度，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不好多说。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车间，只见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我急忙去问裁剪师“师傅，都几点了，咋都还没来上班？”“罢工了！”他还在忙着手里的活，连头也不抬，仿佛这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我连忙去给表姐打电话。“我一会就回去，你忙你的吧。”挂断表姐的电话，我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焦急的朝门口张望。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她终于来到车间里。“娜，去吧他们叫到这里来。”说话的口气淡淡的，没有一点焦急的味道。“哦。”我答应着就朝宿舍跑去。人都到齐了，表姐开始说话。“这段时间活比较紧，我也知道大家都辛苦了，可是订单的交货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大伙再加把劲，等这批货装了船，我们再好好休息！”表姐脸上堆满了笑，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对自己的家人一亲切。这时一个江西的男孩说道：”我们不是想休息，只是你看我们的胳膊都成啥样了，还能干吗？”周围的人都附和着说：“是啊，不能干了.......”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埋怨声此起彼伏。表姐敲着桌子大声说：“静一静，大家背井离乡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不吃苦怎么能赚到钱，这样吧，每件衣服再加一块好了吧？大家开工吧！”下面还是乱哄哄的吵嚷着，没有复工的迹象。看到这种情况，表姐收住笑容，静静的看了几分钟，忽然脸色一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工人，厉声喝道：“不想干的马上给我卷铺盖走人。但是给你们说清楚，工钱一分也没有！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去劳务市场看看，每天有多少人在那里等着找工作！”然后一甩门就出去了。我都被吓傻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表姐发脾气，此刻她就像一个泼妇，完全找不到一点优雅的影子。大伙也被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碧柳如烟

  闻讯而来的裁剪师和管理，拉住几个领头的，好言相劝；“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先干活吧。你们这样只会弄得两败俱伤。如果不能按期交货，就很难收回货款，你们的工资就不好说了.......”工人们半推半就的回到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一下午都没有开机器。
     晚上我去表姐的房间找她，她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看到我进来，笑眯眯的问“有事吗？”我在沙发上坐下来，两只手搓来搓去，犹豫了好长时间才鼓起勇气说“姐，工人还没有上班，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事，要不咱们把棉换成那种好的吧。”我的声音小的他勉强能够听见，而且明显的让人感到底气不足。她转过身来，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这种事我经得多了，明天他们就会乖乖上班。你还真是天真，你知道两种棉的价格差多少吗？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她看得我很不自在，仿佛是我做错了是一样。看到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只好告辞。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呼啸的风声，浪花撞击礁石的声音越反显得清晰。此刻的大海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可爱，我甚至有点厌烦它的喧闹。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我第一开始想家......
      正如表姐预料的那样，第二天工人又照常上班了，我也松了一口气。不过经过这件事，我对表姐的印象大打折扣，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亲昵，我总是有意躲着她。
      随着交货时间的临近，大家变得更加忙碌了，好多个晚上都要加班到一两点。几十台机器不停飞转产生热量，让车间的温度达到了三十七八度。可是为了避免风扇将细小的棉絮颗粒吹得哪里都是，车工上方的吊扇都没有开。每个车工的手腕上都绑着一条方巾，他们时不时的抬起胳膊擦擦汗。打杂的小李在机器之间穿梭者，不停的往工人的茶杯里续水。连日的劳累加上闷热的天气，让他们已经没有调侃的兴趣。大家都一声不吭，布满血丝的双眼紧张的盯着从车针下滑过的衣料，真怕一不小心出了次品，那样不但没钱赚还要被罚款。看着他们被汗水浸透的衣裳和因为劳累显得十分疲倦的面容。我才深切体会到赚钱的艰辛。
      货终于如期装船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轻松，每天只要做完五百套运动装就可以休息了。没事的时候工人们喜欢聚在一起打牌聊天。抽着劣质的香烟，说着带色的笑话，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小王，发了工资请哥们搓一顿吧，就数你赚的钱多。”小王是厂里手艺最好的工人，“赚钱多是老子的本事呦，老子还要攒钱供俺娃子读书，将来长大了也当老板撒。哨子等发了钱你想干嘛子？”哨子是个二十出头的江西人“额把钱都攒哈，回家娶媳妇了！”“哨子娶媳妇干啥吗？”大家哄笑着，调侃着，欢乐的笑声在房间上空回荡......
       许诺的发工资的时间到了，工人中有不少人开始向表姐询问。她说因为一些原因货款还没有到位，让大家再等等。那天晚上我都准备睡了，有人过来说我表姐叫我。我来到她的房间正准备敲门，她说“进来吧！”我推开门，只见她整半倚在床上，嘴里叼着烟，卸了妆的脸显得十分憔悴。她示意我坐下后，还在不停的大口抽着烟，浓烈的烟味呛得我不停的咳嗽。看到在这个情景我心里直打鼓，一定是出事了。我小心翼翼的问她“姐，找我有啥事？”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没说话，最后长出一口气，将烟头狠狠的拧灭在烟灰缸里说“没事，今晚你在这睡吧。”翻来覆去好长时间迷迷糊糊刚要睡着，我又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表姐在收拾东西。“姐，你要出门呀？”“我有事去洛阳两天，枕头下又给你留的钱，省这点花我要赶飞机，你睡吧。”她走到门口欲言又止，向我挥了挥手，就急匆匆得下楼了。等我穿上衣服冲到楼下，接她的车已经跑出很远。
      走的时候说两天就回来了，可是都过了一周过了还没有他的消息。工厂彻底停工了，厨房已经没米下锅了。在煎熬中等待的工人终于愤怒了，他们用最恶毒的话咒骂我姐他们，还扬言要砸机器，瓜分衣服。可是还没等他们动手，这些东西已经有了归属。那些加工厂的老板和供货商们以涉嫌诈骗把她告上了法庭。工厂里的东西都被冻结了。房东也来收房了，工人们被请了出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也真想用粗话骂人！
     因为我是老板的妹妹，我被检查院的人带回去询问。我平生第一次坐上了警车。在呼啸的警笛声中，我看到狂风中的大海咆哮着，翻滚着竭尽全力冲象礁石，我的心就像这飞溅的浪花碎成千万片。泪流到了嘴里涩涩的......

暮春之月

我是望穿秋水哟！终于见到碧柳如烟了。
看着你的这篇文章象是纪实文学，具有连载性质的纪实文学。我期待下文。

暮春之月

原来我期待的下文（即结果）坐上了沙发！

碧柳如烟

是我的亲身经历，暂定义为小说吧。后面还有很多故事，可惜俺才疏学浅写不下去了。就这样吧。算一个片段。

逍遥马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打工者的真实遭遇.

暮春之月

吊人胃口哪！我热切期待下文，否则，因为为你担心我会睡不好觉的。

碧柳如烟

那等我们聚会的时候我亲自讲给你听！我还没写过这么长的文章，一般都是一百字封顶！

不再沉默

O(∩_∩)O哈哈~


写的太好；额，

应该把黑暗的一面再写的多点

月夜听风

楼主别慌张，慢慢来。

一天一段儿，大家都期盼这类

           

碧柳如烟

楼主别慌张，慢慢来。

一天一段儿，大家都期盼这类

           
龍行天下 发表于 2009-7-10 00:06

论坛是藏龙卧虎之地，高手多得是。偶是想抛砖引玉，如果再续下去的话，你们可能都要反胃了。就此打住，希望更多的才子.才女把你们的大作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风天使

冰凤凰

如烟妹妹就是好文采

狼之天

烟姐，写的真好啊

碧柳如烟

如烟妹妹就是好文采
冰凤凰 发表于 2009-7-10 13:06

谢谢凤姐的夸奖，俺是受之有愧！

如雪

学习好文！

一阳健

良心啊，都到哪里去了？
正是如此，拒绝了很多的工作，而致如今无米之炊，只得画饼充饥！

无忧

拜读！

无忧

再次拜读，读你的文章是一种享受。这篇文章你可以向杂志投稿。如小小说等

小吕飞刀

如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如此的经历，我似乎见过类似的文章。